酒吧里,欧阳雪坐在我的对面, 寂静而端详。她像个妇人一样不时轻轻地搅拌几下面前的咖啡,浅浅地喝上一口,然后慢慢地放下杯子,脸上始终挂着一丝恬淡的笑。窗外夜色昏黄,酒吧处处是肆意纵情的红男绿女,令人迷乱的音乐弥漫在房间四周。但她就这样安详地端坐在幽僻的角落,偶尔会陪我抽一支烟,轻缓地吐出一片迷惘的烟雾,然后很认真地看着那些烟雾在空气中慢慢消散,仿佛是在告别生命中的一幕幕红尘往事。她像个老人,仿佛这世界她已来过千百回。 无可否认,她是个漂亮的女人,不需任何装扮也足以吸引男人。见面那天她穿着一件颜色素淡的休闲毛衣,很随意地配着一条牛仔裤,脸上看不出化妆的痕迹。即使如此,那张秀丽的脸依然是那么地楚楚动人,尤其是那娇媚的眼神,很是耐人寻味。 看得出来她是经常泡吧的。整个晚上,都不时会有男孩走过来跟她打招呼,她轻轻柔柔地挥一挥手,浅浅地笑一笑,不冷漠,也不暧昧。她说三里屯是个温暖的地方,有她熟悉的音乐、啤酒、咖啡,当然,还有男人们挑逗的目光。她说,很多个夜晚都是由这些元素构成的。 那天,我们聊得很痛快。她很坦率,也善于表达,看起来她是乐于描述自己生活的,虽然在大多数人眼中,那样的生活并不健康。但她一直在吧嗒吧嗒地讲着,甚至会主动问我“你想不想知道当时我和他性功能障碍的感觉?”这样的问题,她的语言是赤裸裸的,赤裸得让人觉得残酷。但是一旦回忆起生命中的颓美和放纵,她的表情是伤感的。她说那些记忆对她来说,真实而脆弱。 “八十年代出生的孩子都有些早熟,我也一样。十三岁就开始谈恋爱;十六岁不再是处女;十八岁的时候就想找个男人嫁了;现在,我二十二岁,却什么也不想了,只喜欢像现在这样静静地坐着,听着熟悉的音乐,喝着咖啡,和你这样一个不陌生的陌生人,回忆一些快老去的回忆。我才二十二岁,但我觉得自己已经像个老人。有时候我会觉得腻味,好象什么都经历过了,没有什么会让我蠢蠢欲动,也没谁能打动我。 很多男人都说我已经苍老,虽然在父母眼中我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。我爸妈都是知识分子,父亲是大学老师,母亲是个医生,他们从小对我管教严厉。你想象不出来我在家是个多乖的孩子,一直到现在父母都还以为我是个乖乖女。4岁的时候妈妈就逼着我练钢琴,每天要连七 八个小时,一首简单的曲子要反反复复地弹上几十遍,弹到她满意了再换另外一个曲子。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了十年,枯燥而疲惫的十年,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过来的。在家的时候我是个听话的乖孩子,但在学校我则是另外一个样子。很叛逆,也很大胆。我读的是一所音乐学校,因为离家挺远的,我小小年纪就住校了。虽然每天上课的内容也就是不停地练钢琴,但下课后的生活倒相对是自由的,比在家里自由了好几百倍。那种自由让我压抑许久的心灵一下子变得狂野起来,初恋也就是在那时候发生的。
其实现在回忆起来,初恋的故事其实是很幼稚的。记得他是个跟我年岁差不多的孩子,很斯文的样子,长得也很秀气,他拉小提琴。其实他在班里并不算是出众的男生,个子矮的缘故吧,而且他不爱说话,和女生在一起总是很害羞的。但不知道为什么,我一看见他那害羞的样子,就有想欺负他的念头,想去捏捏他的鼻子,拍拍他的小脑袋,现在想起来,当时自己还是有点霸道的。 在课间休息的时候,我常常主动地找他说话,看着他脸红腼腆的样子,我就会觉得很开心。慢慢的,我们成了好朋友,他喜欢跟我呆在一起,我也一样。我们那时候的聊天其实挺孩子气的,也就是互相抱怨自己父母的严厉,或者是说说别的同学的坏话,有时候也会打情骂俏,小孩子的打情骂俏,那个年龄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爱情。 记得有一天晚上,我拉他出来散步。我们走在马路上,路边有不少大孩子搂在一起性功能障碍,我当时觉得很好玩,就用命令的语气叫他吻我,他不敢,傻傻地看着我。我笑着抱住他,亲他的脸,后来,我们性功能障碍了,像电视里的男女那样。初吻的感觉真的很有意思,他当然也是第一次,紧张坏了,两个人的牙齿老是碰在一起,发出咯咯咯的响声,很好玩,也就是好玩而已,当时我觉得很开心,认为自己也是大人了。” 说起幼稚的初恋,欧阳雪的脸上开始绽放出孩子般的笑容,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少女的妩媚。她问我是不是觉得挺好笑的。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笑了笑,我说稚嫩的岁月总是应该有一些欢快的记忆的。她沉默了,神情中渐渐多了些许暗淡。后来听见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,是啊,可是我记忆中快乐的东西很少,很少。 “生命中第一个男人是个搞摇滚的。那年我才十六岁,从那所学校毕业后,我去了一所幼儿园当老师。青春就这样仓促地过去了,我像个大人一样地开始上班赚钱,不再是个无所事事的小女孩了。 上班之后我 的心情总是不好,过了很长时间才慢慢适应了从学生到老师的身份转变。其实那样的工作是轻松的,管管孩子,教他们唱唱歌而已。虽然现在我是喜欢自己的职业的,喜欢每天看着那些天真的孩子,但起初我的情绪很低落。所以,上班之后我就喜欢在外面玩,经常蹦地、泡酒吧,和他就是在三里屯的酒吧里认识的。我那时常去的那家酒吧经常会在周末的时候,请一些地下乐队来唱歌,他是其中一个乐队的主音贝斯手。我记得那天自己穿的是一件橙色绒衣,很清纯的样子,杂在一片黑色皮衣皮裤中显得很是扎眼。那天,我手里夹着烟,挤在疯狂的人群中,一边跟着热劲的音乐节奏扭动着身体,一边透过垂在脸旁的长发一直贪婪地盯着他看。你知道,在那种圈儿里玩儿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儿玩世不恭、歇斯底里、自以为是时代青年救世主,就像精神病院里的疯子,总以为全世界就他正常。但他很特别。他谁也不看,就那么专心低头摆弄那些琴弦;凌乱的长发束在脑后,脸色平和宁静,仿佛此刻正坐在湖边草地上。
我知道他早就发现了我久久驻留在他身上的目光,但他仍始终不多瞧我一眼。夜里1点多,狂欢结束,他随着乐队消失在酒吧门口。我想认识他,这勇气来得莫名,一种渴望放纵的情绪操纵着我的大脑和整个身体。 我跟着走出酒吧,摸出IC卡,按海报上留下的号码,拨通了他的手机。我骗他说自己是个大学生,由于时间太晚了无处可去,希望他可以帮我找个留宿的地方。他很惊讶,但沉吟片刻就答应过来接我。 那是冬天,我一个人站在初冬的夜风里等着,一会儿就看见他和另外两男一女朝我走来――都是那个乐队的成员。我又开始目不转睛盯住他。他避开我的视线,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。 跟他挤在出租车里,两个人身体挨得很近,我感到又紧张又兴奋。我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,但看着他那张俊美而冷酷的脸,我知道不管发生什么,自己都会心甘情愿的。在路上他质问我的年龄,我说自己有二十二岁,他不相信,说我看起来顶多也就十八岁。除此之外,就没有再跟我多说什么话。他似乎对我这种突然冒出来的女孩一点也不感到好奇,也许这样的事情他每天都会碰到的。我有点生气,也有点失落,他依旧不管不顾,神情忧郁地望着车窗外。 后来到了他家,他跟我说他父母没跟他住一起,现在是另外两个朋友住一间,他自己住一间。他说我可能得在他房间里凑合凑和了,并问我愿不愿意。我傻傻地点头,还说了好几声谢谢,并装出一副无家可 归的孩子被人收留后的喜悦表情。
他的房间不大,只有一张床,一个单人沙发。屋子里凌乱地堆着一些CD和书籍,床上还放着不少脏衣服和袜子。他说他睡沙发,床给我,还说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,就自己收拾收拾床,然后就对我不理不睬。我觉得他真是个怪人,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女孩子,于是我愤愤地把床上的东西抱到了他沙发上,他还是不多看我一眼。我简单洗漱后,他关掉了台灯,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烟。我管他要烟抽,他不给我,说小屁孩子别学人家抽烟。我气坏了,我觉得自己真失败,居然让人家觉得是个小屁孩子。当时的我可倔了,很讨厌男人说我是小孩子。其实仔细回忆的话,自己当时确实就是一个小孩样,梳着两个羊尾辫,身上穿着有卡通小动物的毛衣,说话的神情也是很孩子气的那种,一点女人味也没有,虽然那时候我的身材已经发育得很成熟了。我不服气地把毛衣和牛仔裤脱下,故意让他看到我紧绷绷的秋衣秋裤里藏着的丰满身体。他扫了我一眼,用不屑的语气问我是不是想和他作爱。我说做就做,谁怕谁啊!他突然从沙发上蹦起来,很粗鲁的把我身上的衣服都扒了下来,也不多看一眼就把我按在了床上。 你知道吗,当时我的内心居然是一阵喜悦,心想他还是被我吸引了。可是他没有继续动我,只是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看我裸露的身体,摇了摇头,然后温柔地,像父亲抱女儿那样把我抱在了床中央,轻轻地给我盖上了被子。我想跳起来抱他,但他不让,用力地把我按下,并用命令的语气叫我好好睡觉。我哭了起来,觉得又委屈,又自卑。他说我太小了,不是他喜欢的那种。我气乎乎地从床上趴起来,用力地捶打他的肩膀,然后紧紧地抱着他,在他耳边哭着说自己喜欢他这样的男人。他的态度慢慢地变得温和起来,哄小孩一样地说他不是什么好男人,别喜欢他这种人。我想证明给他看自己是女人,不是小孩子,于是用力地把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丰满的附睾炎上。这确实管用,他突然像变成了一头被激怒的动物,粗暴地舔着我的附睾炎,用力地抓着。那时我感到了一阵阵兴奋,紧紧地抱着他的脑袋,狠狠地吻他的头发、耳朵。 他越来越动情了,动作也越来越温柔。他很快地除去自己身上的衣服,和我一起抱在了床上,他不再把我当小女孩,而是像对待女人一样用心地享用我的身体。我觉得快乐,我心甘情愿让这个男人成为自己的第一个男人。后来,他问了好几遍我是不是处女,我坚定地告诉他自己不是处女,然后他就要了我。有一点点疼,但我没说出来, 装出愉悦的声音疯狂地叫了起来……
一夜之间,我从女孩变成了女人。完事之后他疲惫地睡了过去,我紧紧地抱着他,一遍一遍地阅读他的相貌,生怕自己以后会忘了他那张忧郁俊秀的脸。我很用心地用手轻轻地抚摩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,那时候我是多么想一辈子都躺在那个男人的怀里啊! 但是一觉醒来,我才发生自己在他眼中其实是多么不值一文。那时他起床了,在沙发上弹着贝斯。看见我醒了,他把我的衣服扔给我,并命令我快些穿衣服,他说下午要出门,有一个很重要的演出活动。我乖乖地把衣服穿上,走之前我傻傻地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再来找他。他看着我,神情严肃地对我说,以后不要来找他,他很忙。然后就把门打开了。我疑惑地看着他,想从他的表情里寻找他对自己留恋的痕迹。一点也没有,他的眼神依然冷漠。我就这样从他家门口走了出去,真正象个无家可归的人。”我静静地听着,尽量不去触碰她的目光,因为不忍心看到她眼中那难以抑制的忧伤。我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是略带愤怒的,那样的故事让人心情压抑。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就这样草率的献出了自己的处女身;一个男人就这样冷漠地对待女孩。但是过后我又觉得自己的愤怒是无理由的,他只是一个被诱惑者,男人在那种情形下也大都是那样做;而她是心甘情愿的献出一切,好象也没有谁是应该受谴责的。可是她当时只有十六岁啊!这样灿烂的年龄却遭遇这样荒谬的夜晚,而且那个夜晚的代价是多么沉重啊! “我后来忍不住去他家找了他好几次,他不是不在家就是态度冷漠地叫我别纠缠他。有一次我在电话里哭着告诉他,跟他的那个夜晚是自己的第一次,他沉默了片刻,然后居然愤怒起来,冷酷无情地说他不管我是不是处女,一切都已经在那个夜晚结束了。最后他还用一种沧桑的语气告诫我说,既然敢玩,就要懂得游戏规则,谁受伤害谁活该;玩不起可以不玩,那就老老实实活着,谁也别招惹,更别招惹我们这种没心没肺的男人;也别把颓废和放纵当个时髦的玩意儿,自己问问自己,到底玩得起玩不起。 可笑的是,我居然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地记下来了,而且后来还会不由自主地用这些话来告诫别的男人,同样的沧桑,同样的冷漠无情。 那以后的我真的变了许多。从里到外都发生了改变,头发染成了红色,戴耳环,穿性感前卫的衣服,到了夜里就把自己打扮得香艳动人的,然后去酒吧,去迪厅,疯狂地跳舞,不要命地和男人拼酒;只要男人敢用挑逗的眼神看我 ,我就会用同样摄人魂魄的目光诱惑他,勾引他;他们在床上动情的时候,我的心却保持冷漠;如果哪个男人想在一夜之后跟我继续保持联系,我就会嘲笑他,装着沧桑的语气问他懂不懂得游戏规则,冷酷地告诫他玩不起就回家陪老婆孩子去;如果此刻他们的表情中会显露出一丝疑惑和诧异,那更好,我会很快乐,一种自虐的快乐。从那以后我学会了冷漠,冷漠地从男人们身上找乐子。”欧阳雪点燃了一支香烟,深深的吸了一口,然后用力地呼了出来,于是她整个脸都被浓浓的烟雾遮蔽了起来,许久我才看清她的眼眶已经有些湿润。她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,泪水终究是没有掉下,慢慢地干涸了,她的表情重又回复平静。我注视着她那张洁净秀丽的脸,怎么也想象不出她往日浓妆艳抹的模样,虽然冷漠和沧桑是那么明确地写在了脸上。
“堕落的日子也会让人心生疲惫的。那些放纵的夜晚摧毁了我,太多的酒,太多的疯狂,还有太多的男人在那些夜晚侵蚀我的身体。仅仅是身体而已,灵魂早就是空荡荡的。就这样,我成了三里屯小有名气的女人,可以说,我什么样的男人都经历过了,有钱的、长得帅的、混黑道的、玩艺术的……不一样的男人构成了不一样的夜晚,或许疯狂,或许安详;有时候可能会疯狂地作爱,也有时候大家都只是静静地聊天然后各自睡去;有些夜晚令人颓丧,也有些夜晚让人快乐。但不一样的夜晚都有一样的游戏规则――第一我不要男人的钱,我不是‘卖肉’的;第二我不把男人带到自己家里,地方都是由他们定,更多的时候是在酒店;第三我不对男人动情,他们动真情的话是他们活该,我不受任何影响;第四仅仅是一夜,标准的前列腺囊肿,坚决拒绝男人的求爱或者求婚。 我知道给自己定这样一些规则其实是在刻意要求自己, 很刻意地要求自己不对男人动真感情。其实,大部分时候我是能成功地控制自己情绪的,因为大多数的男人是简单的,粗糙的,他们想要的只是纵欲的快乐。他们喜欢享受我妩媚的眼神和尚显年轻的身体,这很好,我不在乎这些,发生点什么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。也许很多女孩都会觉得自己的身体是纯洁的,干净的,不会容忍自己和男人乱来,但这些对我来说实在是无所谓。我只想让自己沉溺于放纵中,让那些邪虐的快感麻痹自己;不愿去多想什么,纯洁、健康、幸福这样的字眼对我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,我喜欢看着自己沦陷着,堕落着;也会挣扎,也会觉得痛不欲生,但我都坦然承受,仿佛自己生来就是要承受这些苦难的;没有怨恨过谁,也不会责 备自己什么,总觉得自己的生活就是这个样子了,那时侯我没有想过什么未来,我觉得未来很遥远,很飘渺;我只要放纵,纵容自己所有的冷漠和邪虐。
但是,有时候,我也是脆弱的,脆弱得想在黎明出现的前夜把自己‘解决’了,但也只是一想而过,我没有勇气那样做,虽然我有勇气让自己像具尸体一样的活着。 人脆弱的时候也就容易感伤,容易被周围的人所影响,所以有些夜晚,看着男人温柔而真诚的目光,我也会渴望停留,渴望过一种健康的生活。在我看来,放纵的女人一旦产生了这样的念头,也就意味着她应该停止放纵了;如同一个杀手对人产生了怜悯之心的话,那也就意味着他应该换个职业了。我记不清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突然觉得疲惫了,厌倦了,心疼地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――纵欲过度的脸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粉脂,目光中没有一丝神采,皮肤暗淡,失去了光泽。身上穿着一件小丑服一样希奇古怪的衣衫,里面藏着一对历经男人把玩的附睾炎,大得让人觉得可笑,它们像两个怪物一样,无精打采地挂在身上。注视着,注视着,我开始掉了眼泪,默默地,静静地,泪水在脸上流淌,心也在黯然哭泣。我厌恶镜中的自己,愤愤地摘下耳环,脱下衣服扔在地上。看着自己裸露的身体,我突然觉得脏,于是我冲进了卫生间,用力地清洗自己身上的每一个角落。从此,我停止了放纵,停止用酒精和性麻痹自己,我感觉脱胎换骨了。像你现在所看到的模样,我像个安详的妇人,喜欢这样静静地坐着,心如止水。 后来我也问过自己,是什么导致了自己的转变。没有答案,至少我现在还是难以做判断。是因为某个男人吗?我不知道。我不能肯定是哪一个夜晚震撼了我,唤醒了我。如果有的话,或许,或许就是那个哀求我一定要再和他联系的男人。 那应该是在去年的夏天,一个清凉的仲夏夜。我像头疲惫的动物,独自坐在酒吧的角落里歇息,让服务生感到意外的是,我没要啤酒,却点了一杯咖啡。我静静地抽着烟,不言不语。 也许那天我是遇到了什么不快乐的事情,或许是被父母呵斥了一顿,也可能是被幼儿园的孩子们折磨得精疲力竭了。总之,我觉得疲惫,不愿理睬男人的挑逗,也不想喝酒,是不敢喝了,因为胃有些酸疼。 酒吧里的喧嚣让我觉得腻烦。从未有过这种感觉,以前总是喜欢闹一点的酒吧,喜欢让寻欢作乐的笑声麻痹自己。但那天我觉得恶心,看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孩,那些色咪咪的男人,再熟悉不过了,却让我有种想 吐的感觉。
我找到酒吧老板,告诉他我想弹钢琴。他觉得奇怪,问我今天怎么这么无精打采的,然后告诉我钢琴是没有的,用电子琴凑活一下吧。我走上台去,弹了那首‘爱的罗曼斯’――小时候每天必练的曲目。我弹得很用心,仿佛回到了色泽单调的童年,母亲在边上耐心地看我弹琴,父亲在厨房里做饭,我用怯怯的目光看着妈妈的表情,希望看到她满意的目光,否则晚饭的时间将会一直延迟下去。童年的记忆就这样在琴声中缓缓展开,我的眼泪也开始掉了下来,也许是心酸那些辛苦练琴的日子,也许是感伤那些匆匆逝去的纯洁、健康的往昔。我想那天我弹得很好,酒吧里的人都在静静地看着我,他们的表情中也都因我而多了几份凝重,多了几份安宁。 弹完曲子,我回到座位上。突然的觉得心酸,不想在那里呆下去了,我付完帐,转身离去。站在车水马龙的三里屯大街,五彩斑斓的灯光打在我的脸上,我的脑袋一阵晕旋。对于眼前这个自己沉溺许久的地方,我竟然一下子觉得陌生,一种恍若隔世的陌生。当时我觉得头晕得厉害。感觉自己快要跌倒的时候,听见身后有个声音对自己说,小姐,您的曲子弹得真的很好,我能跟您认识一下吗?我回过头,是一个干净,斯文的男人,三十出头,很秀气的脸上挂着一副无框眼镜。他很真诚的目光看着我,眼中看不出一丝杂念。我对他笑了笑。但此时我的头晕得难受,我挽住他的手,问他有没有车,我说自己想离开这个地方。他表情诧异地看了看我,然后叫我等他一会儿,说他马上去拿车。我蹲在马路边上,他很快把车开了过来。在车里,我告诉他随便带我去哪里都行,然后就对他不管不顾,神情忧郁地看着窗外。 看得出来当时他想对我多说点什么,也许是想说他对我的好感,也许还想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。我对他不理不睬,静静地躺在座位上。头晕慢慢地好了许多,我抽了支烟。他用惊讶的神情看了看我,说他没想到我是个会抽烟的女人。我没多看他一眼,心想他一定在说我是个怪女人,怎么可以这么冷漠地对待一个男人。 后来,车停在了一个高尚住宅楼前。我下了车,看得出来当时他在犹豫是不是应该挽住我的手,但我却径直进了楼道。在电梯里,他静静地注视着我,我则回敬他一个不屑的目光。他问我是不是有点累了,我说是的,很累很累。他问我是不是经常这样去陌生人的家里,然后不自然的笑了笑。我想他不是个老练的男人,怎么还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,对于他的问题我也一笑而过。
他的家很整齐,甚至带着一点点清洁的味道。他让音响放一首很慢的曲子,然后光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地帮我找吃的东西。
我注意到他的卧室里挂着他和妻子的结婚照。他说他的妻子出差了,说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显得有点自责。我心想男人都是些无耻的东西,老婆不在家了就想在外面乱搞。 他给我煮了点鸡蛋汤,味道出人意料的好。喝完了汤他问我是不是想洗个澡。我确实也想舒舒服服地泡一泡自己,就在他面前把衣服脱了,还叫他帮我把胸罩解开。我看得出来,当时他想掩饰住自己内心的喜悦,但是他的表情却将之暴露无遗,我想他不是个老练的男人。泡在浴缸里,我觉得身体舒服了很多,头也不疼了。泡了一个多小时我才走了出来,一丝不挂地走了出来。他的床很大,软软的垫子让人感觉陷进去之后就再也起不来了。我蜷缩在被子里,对他依旧不理不睬,心想无非是跟他做一场爱而已。 他没有脱衣服,也没有钻进被子里。却是搬了个椅子坐在我床边,静静地看着我。我没有看他,后来,听见他说我看起来象个孩子,一个玩累了的孩子。我不想说话,也不想看他,只想好好的睡一觉。还好,他后来坐了一会儿就走开了,记得他还轻轻地帮我拉上被子,然后关上灯,走出了卧室。 我不知道那一夜他是在哪里睡的,第二天醒来的时候,我发现他坐在床沿上看着自己,目光清澈,没有一丝杂念。我问他现在几点了,他说已经是中午了,还说他没有去上班,因为想多看我几眼,然后腼腆的笑了笑。我突然觉得他的笑容很熟悉,像初恋时的那个小男孩。我翻起身,轻柔地抱住了他,脸埋在他的胸前,感觉有一种父亲的温暖。他温柔地抱着我,用手轻轻地在我光洁的背上抚摩着。我渐渐感觉到他的下体在蠢蠢欲动。我问他是不是想作爱了。他或许是被我的直接吓着了,定定地看着我,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。我粗暴地脱下他的衣服,很有射精障碍的用手挑逗他的身体。他失控了,眼神中荡漾着情欲。他动情地在我耳边说他昨晚在酒吧看见我的第一眼就觉得我很特别,还说看我弹琴的样子觉得我是个忧郁的女孩,他说他想了解我,还说他甚至怀疑自己有点爱上了我,虽然跟我认识还不到十个小时。我大声地笑了起来,把他推在了一边。他表情诧异的盯着我,略微带着点愤怒。我点燃了一支烟,告诫他不要喜欢上我这样的女人,我说自己不是什么好女人,爱上我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好处的,如果只是想作爱,那可以,我的身体可以任由他享受。于是,他竭力想证明自己是个不一样的 男人,他说他经历过的女人多了,作爱对他来说不是什么稀罕事儿。我心想,又是一个伪善的男人,男人要的无非是在床上得到我。我感到了厌烦,厌烦了他用那种深情的目光注视着自己,我宁愿他马上和我作爱,像对待妓女那样对待自己。于是,我把他按在了床上,疯狂地吻他。他的身体立刻开始沸腾了,沸腾得让我心生喜悦。后来,我骑在了他的身上,像个舞女一样用力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,我看到,身下的他在微闭着双眼,脸色很红润,他兴奋之极,发出一阵阵短促的喘息声。那时候,阳光在一点点地从窗外渗透进我的身体里,可是,我的内心却觉得有点寒冷,有点绝望。
后来,很快地完事了,他用略带自卑的目光看着我。窗外透进一些凉爽的风,能微微吹动我的长发。他把手指插进我的发里,他动情地说我真的很美,也很让人难以捉摸。我咧开嘴笑,心想这世界上不可捉摸的东西太多了。他说他很想了解我,还说我是他遇到的最棒的女人。我不想说什么,只是起身用清水洗了洗脸,然后叫他送我回家。路上,他看着阳光下的我,仿佛有点陌生,不停地对我说,夜里的你和现在的你竟然如此不同?为什么你的放纵中总是带着纯美?为什么现在的你看起来像个孩子?我还是忍不住大声笑了,笑他的明郎,笑我的轻松,我想也许黑夜才是我的根据地。 快要分手的时候,他拉住我,问我的名字,我靠着他的车慵散地笑着,眼睛里盛满了似是而非。他不禁微微恼怒,把自己的名片塞进我的手里,恶狠狠地对我说,知道吗?你要找我!主动权虽然在你,可是我不想失去你!我笑了起来。我知道,我没有化妆的脸在阳光下应该是很年轻很灿烂的,但是我的心却有一点点破碎的声音。 后来我下了车,从他的视线中慢慢走远。我知道身后有他的眼睛,但是我没有回头。因为,我知道自己只是他在昨夜遇到的一个精灵,当太阳出来的时候,那个精灵已经消失。我知道早晚有一天,男人都会忽视一夜之间的美丽。 可是没走多远,他却从身后跑过来,抓着我的手,动情地问我会不会再找他,他说他真的在乎我,甚至说他愿意为了我放弃一切。他的目光是真诚的,我相信他是真的在意我的。当时,他用一种充满期待的目光注视着我,那目光让人心碎,我慌张地躲开了,仿佛是在躲避自己十六岁时同样充满期待的目光。那一年,我和他一样渴望一夜能够是永恒的,渴望人与人之间是充满眷恋的。那一年,我才十六岁,比现在的他年轻很多,也无知很多。我想他这个年纪的男人不应 该还这样的愚蠢。于是,我表情冷漠地告诫他说,只是一场游戏而已,一夜之后一切都结束了,如果你玩不起,可以不玩,如果你还想玩,好,那你要懂得游戏规则。
我没有说再见就扭头走了,他的名片,我轻浮地扔下,它在眼前飘荡着,缓缓地掉在了地上,我睬了过去,心里一阵酸楚。后来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,他仍旧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,一脸的落寞,一脸的疑惑,他的眼神是迷茫的,如同十六岁的我,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。我忍不住还是掉下了眼泪,为他,也为那个十六岁的无知女孩。 本文来自织梦 |